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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庸:筆生傳奇

特色

金庸雖然只是撰寫十多部小說,然而對全球華文讀者的影響力無遠弗屆,甚至吸引到外國學者翻譯成其他語言出版。那麼金庸小說有甚麼特色,能造成巨大的吸引力呢?

一、敘事不拘一格

雖然金庸小說會利用武俠小說平素的敘事模式,如復仇、奪寶、伏魔、行俠、情變、保國安民等等,但從來不複製某一種單純的模式,而是不斷去打破,讓它們相互穿插,融入一個新設計的情節整體之中,讓讀者無法猜度。金庸小說可以講述江山廟堂的歷史,又可以講江湖民間的故事,更可以講述在亂世之中的人生成長,三者可以相互穿插,產生極為豐富的情節構想、設計和選擇,因此金庸的小說往往有更開放的視野以及更廣闊的情節發展空間。

二、想像情理兼備

金庸小說的想像,一方面追求想像的神奇並且爭取出人意料的效果,而另一方面則堅持人性的真實和世間的情理,換句話說,既在意料以外,又在情理之中。金庸小說鮮有劍仙鬥法、呼風喚雨、騰雲駕霧一類的現象。絕大多數的傳奇想像,都自然而然地遵守了傳奇而不失其真的原則,使得小說的情節想像極具藝術張力。《倚天屠龍記》中寫到張三豐初傳太極劍的情節,當著敵手的面,而且不以記住多少為準,而以全部忘掉為佳,看起來匪夷所思,實際上卻道理深邃。奧妙在於:只傳「劍意」,而不傳「劍招」。

三、妙用離奇巧合

離奇和巧合是傳奇小說的特色,但金庸小說的離奇巧合從不故弄玄虛,也不會濫用機巧。金庸曾經說過:「武俠小說的故事不免有過分的離奇和巧合,我一直希望做到,武功可以事實上不可能,人物的性格總應當是可能的……世事遇合變幻,窮通成敗,雖有關機緣氣運,自有幸與不幸之別,但歸根結底,總是由個人本來性格而定。」 可以看成作者創造新奇和運用巧合之法的根本要訣。好像《神鵰俠侶》中的小龍女和楊過,相隔16年先後跳下斷腸崖,不僅沒有摔死,反而夫妻重逢,讓這段絕世姻緣有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完美結局。奧妙就是遵守藝術張力的原則,在人情物理方面找到足夠的敘事邏輯依據。

四、善於製造懸念

金庸小說有很重的懸念,情節的發展讓人無法猜測,作者在創作過程中總是力圖避免人們容易想到的橋段,需要別出心裁,不斷弄險,向想像力的極限挑戰,創造出出人意料的懸念和走向。 妙處是,金庸小說中的懸念和險筆,非但並不違背人情物理,反而是恰到好處地揭示出人情物理的深層奧秘。例子之一就是《倚天屠龍記》中發瘋的金毛獅王謝遜來到冰火島,讓張翠山、殷素素夫婦的生命險到了極處,人們為張翠山夫婦的生命擔憂,沒想到張無忌出生的啼哭,卻讓謝遜恢復了理性和良知。冰火島是一個絕地,讀者不能不為他們如何回到中原而擔憂,金庸卻讓他們利用洋流的規律,輕鬆地解決了問題。張無忌的啼哭治好了謝遜的瘋病,也反映出金毛獅王良知未泯。

五、運用寓言象徵

金庸小說雖然充滿想像、虛構,亦會出現離奇巧合及誇張的情節,可是在離奇與誇張的背後,有著人情物理的依據,認識到人世間更深層的真實。實際上小說中的情節橋段和人物形象愈是誇張離奇,就愈隱藏深刻的真實奧妙。例子就有《天龍八部》的開頭就公開申明,讓「天龍八部」的八種非人的神道精怪,象徵世間人性的種種畸變。讀者無須去具體猜測其中誰是天,誰是龍,誰是夜叉,誰是乾達婆,其中大多數匪夷所思的人物心態和行為,無不是人性畸變,以至於非人境地的寓言和象徵。

六、用心鋪排開首

金庸小說的開頭,大多數從次要的人物、次要的情節,通常從日常生活場景入手,例如《書劍恩仇錄》開頭寫官家小姐李沅芷和教書先生、《射鵰英雄傳》的開頭寫臨安牛家村頭說書。接著出現武林人物,增加讀者的興趣。小說的開首,若果能夠清楚明白地交代時代背景和故事線索,還能夠為一部小說確立一種主題或基調,就如《射鵰英雄傳》第一回《風雪驚變》,從開頭的說書場景到後來的故事情節,確立了這部作品的亂世人生主題基調。《神雕俠侶》第一回是《風月無情》,從越女採蓮的美景到武三通、李莫愁的出現,建立了「不知情為何物」的基本主題。進而,金庸小說的開頭,實際上還有整體照應的作用,發人深思。《碧血劍》中的張朝唐開頭碰到明朝官兵搶劫,結尾又碰到農民義軍搶劫,寓意不言自明。

七、細節刻劃生動

金庸重視小說的細節刻畫,豐富多彩之餘,又真實生動。就像《書劍恩仇錄》中香香公主國色天香,她的美麗難以用語言描述,小說寫她經過戰場,士兵們目瞪口呆、兵器失落、無心戰爭,這些細節把香香公主喀絲麗的驚人美貌襯托出來。又如《天龍八部》中虛竹來到西夏皇宮,說「阿彌陀佛,這裡有一座大廟!」而《鹿鼎記》中韋小寶進入滿清皇宮,卻以為這是京城裡的一家大妓院。細緻又到位的描寫足以讓我們瞭解人物的身份和見識。

八、語言藝術精妙

金庸的小說語言,古樸簡練,準確傳神,生動優雅,且常常詼諧幽默。看似簡單平實的語言,實際卻有著很大的藝術張力。在雅語與俗語(例如優雅詩詞和通俗小曲、山歌之間),官話與方言,景語與情語,古典語與現代語,口語和文言,以及在規範語言與個性化獨創之間,自由、自如地變換著敘述語言之色彩和調式。而且,金庸小說非常注重小說敘事語言和人物對話或心理語言的區分,尤其注重人物語言的個性化,在同一部書中,不同人物有不同的語言,陳家洛有陳家洛的語言,文泰來有文泰來的,余魚同自又不同。

九、豐富文化內涵

金庸小說的故事都有著中國古代歷史背景,而作者在創作態度十分認真,亦有深厚的文化修養,思維活躍且趣味豐富,把中國古代的歷史地理、政治宗教、諸子百家、琴棋書畫、詩詞歌賦、醫卜星象、典章文物、傳說掌故等融會於小說中,顯出豐富的文化知識。金庸小說中的歷史涉及中國春秋、宋、元、明、清等不同時代,對歷史地理的講述,亦是追求準確。小說對佛、道、伊斯蘭、摩尼等不同宗教的描寫大多有根有據:金庸在《書劍恩仇錄》的第二次修訂過程中,還重讀了伊斯蘭教的《古蘭經》。小說裡面不時引述孔、孟、老莊等諸子著作語錄,可見金庸對諸家學派理論有深刻的掌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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