荃話題

唐山大地震

親歷者的家書與感受

搶救民間家書專案組委會展示了一批唐山地震期間親歷者的家書。通過這些當年的家書和幸存者的講述,30年前那一天發生的或悲慘或感人的一幕幕又重回到人們眼前。

傅少博 唐山人 91歲

"地震改變了我們整個家庭。"傅少博的大女兒傅中林說。1976年11月26日,傅少博在一封寫給他表妹的家書中說:"7·28大地震,使我變了一個人,因爲它太突然,幾十萬人的生命,幾十萬人的健康,幾十萬萬國家和人民的財産,兩三秒內化爲烏有。"

地震發生當天,傅中林正在秦皇島上班,得知唐山劇烈地震的消息後,她急著趕回家。因交通斷絕,傅中林8月8日才趕回家。"市內1米高的牆都很少了"。傅中林說,地震中,她24歲的二妹腰部被砸傷,下半身截癱;21歲的小妹被砸死。

"二妹地震前一天才接到去陶瓷廠工作的通知書。"傅中林說,截癱的二妹妹被飛機送到了河北省醫院,動了手術,並接受了一年的治療。30年來,二妹一直臥床不起。因失去了生育能力,二妹一直沒有組成家庭,由父親和她供養。傅中林說:"二妹年輕時躺在床上繡花,給我們織毛衣,看電視,現在眼睛不行了"。

地震後的幾個月裏,家裏吃飯時,父親每天要求多加一副碗筷,給逝去的小女兒。"死去的已經死了,活著的人要更好地活。"傅中林說,經母親的多次勸慰,家裏終於恢復了一些生氣,但母親的枕巾經常是濕的。

李翼增 唐山人 68歲

1976年,38歲的李翼增從部隊轉業回到唐山,結束了和妻兒十年的分居生活。"我剛感受到家庭的天倫之樂,災難就突然發生了。"李翼增說。

1976年7月28日淩晨,天氣特別熱,李翼增一家人正在蚊帳中熟睡。一陣"隆隆"的聲音響過後,他的妻子首先被驚醒了,大喊:"地震啦!快保護洪生!"

李翼增順勢把8歲的兒子洪生摟進懷裏,旁邊6歲的女兒小軍受到了驚嚇,躺在床上一動不動。李翼增的妻子抱起小軍往外跑,邊哭邊說:"小軍死了,小軍被砸死了!""媽,我沒死。"小軍突然開口,讓李翼增夫婦悲喜交加。

跑到所住平房外的大街上,借著月光,李翼增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。街道旁的平房全部坍塌,路面上都是磚頭瓦塊。"我家房子是較輕的木梁,不然也得全塌下來,那就要砸死人了。"街道上,呼救聲、呻吟聲、哭泣聲連成一片,很多婦女沒有來得及穿好衣服,只穿著短褲站在街上。李翼增冒著餘震的危險,跑回自家已歪斜的屋裏,抱出妻子的衣服,分給街坊們穿。

救出兩名埋在廢墟中的街坊後,李翼增突然想到旁邊的二嫂和她的女兒小華。"二嫂!小華!你們在哪兒?"在別人的指引下,李翼增聽到了小華微弱的呼救聲。
"我的頭‘轟’的一聲像炸了。"李翼增拼命地翻動石頭、磚頭,用流著血的雙手扒開廢墟,摸到了小華的一隻胳膊。二嫂護在小華的身上,頭顱已被大石砸碎,當場死亡。

李翼增找來一條棉被,把二嫂的遺體包好,擡到馬路邊,他對著二嫂的屍體說:"二嫂!你放心!我們一定把孩子照顧好。"

地震後,最缺的就是水。李翼增說,當時,所有的自來水都停了,唐山市內只有很少的水井,市內所有游泳池內的水都成爲日常用水,甚至有人使用下水道內的污水。

"我家附近有一口水井,但兩三天就見底了。"李翼增每天從水井挑水,路上總會遇到口渴的人來討水,不等到家,桶裏的水就常常被路人給分光了。三四天後,進駐災區的部隊就開始用水車給災民送水。

每年的7月28日,李翼增會和家人聚到一起,告訴孩子們他在地震中經歷的故事,細說他故去的二嫂,在油燈下給自己縫衣補襪。

高禦臣 陝西老師 80歲

"我對不起我的學生們!"今年80高齡的高禦臣老人,剛做完結腸癌手術。30年前的7月28日,作爲陝西西北輕工業學院(今屬陝西科技大學)化工二系主任,高禦臣帶領兩個班78名師生在唐山這個全國著名的瓷區實習。當時,實習已進入尾聲,師生們已計劃在7月29日回去同親人團聚。沒有想到,就在他們離開唐山前的幾十個小時,特大地震突然發生了。

"別人死一個親人,我死了41個人。"高禦臣摸著手上的兩道疤痕說,地震發生時,與他同住的26人中,只有7名師生跑了出來。天亮後,經過清點,他帶的兩個班,死了41人,37名師生倖免於難。

當時,每個人身上都有外傷,藥品緊缺。高禦臣之前托人從北京帶來的兩瓶二鍋頭,也都用來進行外傷消毒。當時天氣熱,屍體很容易發臭,市政府規定屍體就地掩埋。按照規定,幸存的師生將遇難者的遺體埋在了陶瓷九廠附近的玉米田裏,並在耐火磚上刻上死者的名字,立在墳前。

"我們當時活著的每個人腦子裏想的就是救人,趕快救人。我的兩個學生從廢墟裏背出了十幾個人。不管是誰,救出一個就是一條人命啊。"地震後,高禦臣帶領學生救人,堅持了七天六夜,然後被運材料的汽車送到了北京。

到北京,高禦臣給妻子寫了一封家書,他說:"第一天晚上我沒吃飯,我實在吃不下。你不要胡思亂想,如果我死了,你們要好好地生活下去……"

作爲實習負責人,高禦臣從北京飛回咸陽處理遇難師生善後之事。7名遇難教師的家都在咸陽,高禦臣一家家去安慰。"到每家,家屬都要哭至少兩個小時。"高禦臣說,每次痛哭的家屬詢問自己的家人是如何死的,他無言以對,他擔心重提遇難者的慘狀加深親屬的痛苦。

"家屬大多通情達理,但是也有恨我的。"高禦臣說。唐山地震20周年時,高禦臣回到當年實習的工廠,不過遇難師生的墓地已找不到了。高禦臣說:"可能是被挖走了,深埋了。"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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