荃話題

任冰兒

成長

叫賣明火白粥誤傳火燭 一場虛驚多了對契父母

在清平戲院後台居住的日子,我真的是大人心目中的玩具。

因為阿姐是老倌,班中人一見我眼仔碌碌地看戲,撥撥頭、拍拍臉,便會來「玩」。

「喊喇!你識唔識一路喊,一路唱?識就得嘞!」我有什麼反應,都會把他們搞得很開心。

戲迷們更開心,我記得,那時有位女戲迷,嫁了位葡藉丈夫,夫婦極愛看戲,晚晚都來捧場。

那是十歲前發生的事了,一晚,戲才上了幾幕,突然有人大叫「火燭」呀!情況一下子混亂起來。

戲院內,一時人人都驚徨不已,老倌們馬上跑回後台內,我和大女互相摟抱著,看到的只是一張又一張驚徨的臉,自己只知縮在一旁。。。

突然,一對手伸過來,「快跑!」原本就是那個女戲迷,她一手抱起我和大女,不顧一切,就衝出了戲院,而且把我們帶返家中休息。

雖然,衝出戲院的一剎那,我沒有看到煙火,也沒有給什麼嗆著,但是,臨危時竟有人抱著自己逃生,我慶幸,我也太感激。

緊緊摟著「救命恩人」,回到她的家,驚魂甫定,她又擔心起任姐來,轉過頭,又見她撲出門去,原來她還要到「災場」尋偶像。

任姐眼都紅了

「唉!真給氣死了,原來只是虛驚一場。」不久,見她搖著頭回來,一臉無奈地說:「原來不是火燭,是有人叫賣「明火白粥」,怎樣搞的,嚇死人了!」

真的會嚇死人,特別是嚇起了任姐,她在台上演出,還未知發生什麼事,兩個小朋友已不見了,我們返回後台時,見到她眼都紅了,她好擔心呀!

知道這位女戲迷救了我和大女,任姐興奮之餘,竟答應戲迷的要求,讓我們在戲迷家玩上幾天,之後,我又得到任姐同意,認了這位戲迷作契媽。

年代太湮遠,契媽的閨名我已忘了,但是,我記得契爺名畢侶儉。

虛驚之後,卻讓我得到一對真正愛我的契爺契媽,我至今仍然記得他們,是因為尊重他們的品格,在危難之時,想到的只是別人;換了是今天,換了是今天的人心,如果真有事,我怕尋不著這一份真摰的忘私的情,幾十年,人情變,變得冷了。

我明白我為什麼如斯懷念他們,我懷念的是一份純樸,一份無私,今日這種情難尋了。

搬進近西街五號 任姐細說學戲點滴

最近,我到澳門遊玩時,也曾往近西街(現已改名美麗街)五樓瀏覽過。

桃花並不依舊,人面更是全非。五十年光景,近西街名變了,樓拆了;如今,它的名不叫那令人一想,便想到「接近西方」,而是一片美麗,商住大廈一幢的,圪立在五號的土地上。

變,不一定是壞的,歷史巨輪滾滾向前,我接受新事物,但是,舊人舊事,也真令人懷念不已。

酬金交給師傅

記得小時候,住在這個有五疊樓的地方,進門是一個大庭園,之後,便是一幢又一幢的小樓間,任姐獨住在庭園後的大房子,舒適,而且,沒有冷氣什麼,依然乾爽涼快,一點也不悶熱。

門前一口井,我與大女最愛把水桶扯上扯下,既可以為家人打井水儲來作食用,我有一位仗義契娘,她就最愛來我家坐上一個下午,與任姐聊天。

沒有日戲開的時候,任姐會坐在藤椅上,搖著扇,告訴我們一點學戲的事。

任姐告訴我,她學戲時,既要為能傅黃侶俠準備宵夜,服侍師傅,還要三年師約,凡有演出,一切酬金都要交回師傅,自己沒有半點收入。

如此辛酸,為什麼都要入戲行?

只因為那是一個民不聊生的歲月,要找一口飯吃實在太艱難,每個人為了生存,都要練就一門手藝,學戲也是一種謀生的技倆。

沒有人教你唱曲,師傅不會刻意指導你,徒弟就是工人,只能藉著服侍師傅,去爭取站在虎度門後偷師的機會。那個年代,成功與否,一切只看個人造化!

反對入戲行

憑記憶去記每一部曲,憑努力去練每一個排場,我與任姐一起生活的時候,她起牀便吊嗓子,拉拉筋骨,別看她是演文戲的,很多武打排場她都懂得。

看著她練功,我真的覺得有趣,但任姐反對我入戲行,她覺得自己捱苦捱得夠慘了,只想我們好好讀書,以後做個文人,不要做個伶界表演者。

可惜,我真的不是讀書的材料,只讀到三年級便讀不下去了,剛巧,那陣子任姐受聘出廣州等地巡迴演出,一次機緣,我終於踏上台板。

那年,我只有十歲。

十歲首踏台板 五天賺幾毛錢

笑曼霞可以說是第一個帶我上台板的人。

那年,我只有十歲,任姐應聘到廣州一帶演出,我每天無所事事,就在戲棚內鑽。

笑曼覆(當時新聲劇團的三花)那時還未嫁給另一位紅伶何非凡。平日,霞姨已愛幫我扮靚靚,她總喜歡拿我作「笑話」,但又很疼我。

「今晚俾你試下做戲好唔好?」有日,霞姨笑著問我。

有什麼好不好,只當有得玩便好。一個下午,她就為我化妝,戴個頭笠,抹點胭脂,鑼鼓一響:「嚟嘞!」我便一支箭般標出台。

「好驚呀!雖然只是做梅香,但一出到台口,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。」

一人台口,人人都說我夠勇,我倒是嚇個半死了。

第一天是嚇死,第二天倒是顫少了一點,到第三天,咦!真的可以站得定定的,站在台口,又不似躲在虎度門看戲那麼辛苦,老倌做什麼?都可以大模斯樣地看,一下子,我對演戲的興趣提升得更快了。

最開心還是有薪酬可支,戲班每五日出一次糧,雖然得幾毛錢,但是,發下薪水後,回家交給媽媽,大家都開心。我喜歡看到媽媽的笑容,生活的擔子,我也分到一份責任,我竟有一份光榮感。

任姐好失望

霞姨為我準備了一條長辮,一套戲服,基本裝置齊了,我就不用擔心戲服問題。

企梅香的日子,我覺得樂極了,反正對讀書真的沒興趣,想想,看劇本也可以識中文字!做伶人也算是一件工作呀!以後,我就是讀完書了,也要投身社會做事,遲賺不如早賺,自家安慰到自家後,我樂於投身演藝界。

但是,這些日子,只維持了幾個月,這一天,任姐回來了。

她知道我做梅香,非常不高興。「為什麼有書唔讀?」沒有文化知識的任姐,一直都望妹妹能把這樁憾事補填,一旦知道有變,任姐好失望。

「阿姐,我自己知道自己事,讀書不成三大害,我答應你,我會為自己做的事負責。」

只有十歲多,但我竟「敢」對阿姐坦言表白心事。我是到這一刻,才相信自己不是一條應聲蟲,原來我已開始長大,開始有思想。

令我感動的是任姐明白我,最終,她還全力支持我,以後,任姐既是我親人,又是我師的雙重關係確定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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