荃週記

七月十九日

鄒世孝是我的舊同學、舊朋友、舊同事,也是我以前的男朋友。這星期接到消息,他因病過世了。

我跟鄒世孝的認識始於藝員訓練班。一九六六年,從電台擴展至電視的麗的開辦全港首個藝員訓練班,吸引過千人參加,而最後錄取的只有九人,我和鄒世孝便是其中之一。

那一年對我來說相當特別,所以我特別記得,而與我同班的九位同學中,我印象特別深的,不是後來都大紅大紫的黃楚穎、奚秀蘭或蘇潔賢,而是鄒世孝。

鄒世孝當時剛自台灣的大學哲學系畢業回來,不論學識、年紀都較我們這群初出茅廬的同學高,很自然便成為了班中領頭的大哥哥,也成了許多女同學心目仰慕的白馬王子。這班女同學自然也包括我。

鄒世孝在我們同班同學中絕對是出眾的,連當時的藝訓班負責人,亦即導演《國魂》的知名大導演卜萬倉也特別欣賞鄒世孝,而且鄒世孝可謂聲色藝俱全,唱歌跳舞演戲都難不倒他,我還記得當時學校經常請他表演,而他最愛唱的,是台灣的《綠島小夜曲》。就是鄒世孝的歌聲,帶我認識了台灣的流行音樂世界。

外表出眾,才華洋溢,而且為人溫文爾雅,有風度又有氣質,可說是當時好男人的典範,在那個單純的年紀,誰不仰慕鄒世孝呢?十多二十歲的少男少女情懷是很簡單,也很自然的。當年鄒世孝住在跑馬地,我住在北角,而學校就在灣仔,每到了晚上,街上都是醉酒的水兵和外國人,所以每次晚上下課後,鄒世孝都會送我回家。當年我們一起坐電車,由灣仔到北角,下車後他再陪我走過一條條斜路,一直送我到家門前,才再乘電車回跑馬地。就這樣很自然地,我們便走在了一起。

當時對我來說,鄒世孝其實仿如來自另一個世界,不過這並沒有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,因為他總是很樂意帶我走進他的世界,帶我看電影,帶我到夜總會。當時的夜總會是一個要盛裝進場的地方,每晚都有不少紅星表演,像是仙杜拉等等,這種歌舞聲色的世界大大擴闊了我的視野,我們也在那兒度過了不少開心的晚上。而每晚在他的世界見識過後,他總會不厭其煩地陪我走過回家那段長長的斜路,把我安全送到家門前。

雖然最後我們並沒有並肩走到最後,但是那一段北角的斜路,確實滿載了很多我們開心的回憶。

我們是怎麼分開的呢?說起來也是因為年紀小吧,容易走在一起,也容易各走各路。畢業後我的事業發展一帆風順,歌唱、主持、拍劇多線發展,反而鄒世孝的演出機會並不多,漸漸就變得各有各忙碌,各有各的生活圈子,之後又有了各自己的朋友,同樣是自自然然,大家就疏遠了。

不過最終導致我們分手收場的導火線,其實是無辜的馮淬帆。

在我們藝訓班第一期學生畢業前,麗的從電台調來大批播音員當演員,像是湘漪、鍾樸、高亮等,馮淬帆也是其中之一,當時這班麗的第一期演員,自然又成為我們麗的第一期畢業生的仰慕對象。我們常常跑去看張清、鍾景輝為他們排戲,當時無時無刻都夢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演話劇。

後來我漸漸和馮淬帆成了朋友,鄒世孝誤會我移情別戀,我們就這樣分手了。我和馮淬帆當然沒有發展成情侶,之後我輾轉到了日本深造,後來加入了TVB,又再次跟鄒世孝重遇,不過我們的身份都不一樣了。

鄒世孝有很大的改變,他從幕前走到了幕後。一九七四年我們因為《永恆的春天》又走在了一起,不過當時他已經結婚了,而在當時的劇組中,令我印象最深的也不再是鄒世孝這位導演。在《永恆的春天》中我飾演一個失明人士,當時我堅持要戴米白色隱形眼鏡,當時較現在硬得多的隱形眼鏡讓我吃了不少苦頭,跟鄒世孝再次碰頭也沒有這副隱形眼鏡教我印象深刻。

我記得藝訓班曾經安排我跟鄒世孝合演《雷雨》,他演周萍,我演繁漪,劇中的我們陷於苦戀,最後悲劇收場;現實之中,縱然我們的命途並沒有太多波折,始終卻也是未能開花結果。

愛情就是這樣殘酷,完了就是完了。現在說來我當然沒有不捨,不過沒了愛情,不等於連感情也沒了。鄒世孝以前的助手Rita Chu聯絡我,說希望為鄒世孝湊錢出書,鄒世孝在外國長大的女兒也托人聯絡我,希望可以多搜集鄒世孝的資料,多瞭解以前父親的工作。

就是透過這一切,突然間我又發現鄒世孝好像沒有變,他依然是大家愛慕的人,雖然他離去了,大家對他的感情還是不變。如果我的回憶是最後能為亡友送上的,我很樂意跟大家分享我認識的鄒世孝,也希望這本書可以早日面世,讓我們一班朋友可以好好緬懷這個昔日的大哥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