荃週記

十月十四日

中秋節應是人月兩團圓之時,但今年的中秋節對羅家英來說卻倍添傷感。農曆八月十五零時三十五分,羅母在醫院離世,享年八十六歲,當時羅家英身在湖南拍劇,未能趕回見亡母最後一面,這大概也是當藝人的無奈之處吧。

我和羅母識於一九八七年,當時羅母還與羅家英居於美東村一個小小的公屋單位內,那時我便覺得羅母是一個刻苦耐勞,安貧樂道的好媽媽。這老人家說話不多,工作起來卻非常勤力,而且可以在不聲不響,沒人幫忙的情況下,一個下午便獨自烹調了十多個美味佳餚,那些香氣四溢的齋菜、子薑雞、大蝦,到現在都教我念念不忘,而且羅母還會自製辣椒餅作蒸魚烹調用的調味料,這種家鄉技藝,這種巧手,試問現在還可以到哪兒找到呢?而且認識越久,便越發現羅母是一位值得敬佩的老人家。

羅母李銀娟嫁與有「生紂王」之稱的名粵劇丑生羅家權為小妾,根據鄉例,即使是羅母的親生子女都得叫正室元配作「大媽」,只能喚羅母作「阿孻」,所以五個子女和我們一班後輩,都習慣稱她為「阿孻」。當然,我想羅母本身不大喜歡「阿孻」這稱號,但倒也沒反對別人這樣叫她。對她的子女來說,「阿孻」便等於「媽咪」,可是突然改口叫「媽咪」,又總是不習慣。近幾年,羅家英的二弟改口喚羅母作「媽咪」,聽在我們耳裡,還是覺得怪怪的。

說回羅母,嫁與當紅丑生後,卻沒有過著優哉悠哉的生活,生逢戰亂,而且羅家的家庭環境並不是真的很好,羅母每天亡於打點家務、相夫教子,在劇場後台和家裡兩邊奔走,及後羅家流落香港後,羅母更要帶著五名子女,在新界養豬種菜,過著清苦的生活,可說是真真正正含辛茹苦地帶大五個孩子。

終於熬至兒女長大,長子羅家英繼承父親衣缽,加入粵劇界,成為文武生,可是當時羅家英在粵劇界的發展尚未明朗,半生勞碌的羅母,還是未能停下來稍稍享福,每天跟著兒子在後台忙出忙進,打點一切,成為行內公認的好媽媽。最難得的是,粵劇界其實十分著重關係拉攏,但這位好媽媽卻從不會嫌貧愛富,作出攀附權貴,刻意奉迎,鄙視貧賤之事,而且總是默默耕耘,不道人長短,盡心為兒子打點一切。

我和羅母和羅家英識於微時,當時羅家英剛與李寶瑩拆夥,後來改與我拍檔,開始踏足電視、電影等媒體,並到各地登台,經濟逐漸好轉。後來羅家英向我租下一個九百呎單位,與母親同住,雖未算飛黃騰達,但看到兒子有此成績,羅母總算可以放下心頭大石,在家過一些悠閒的日子。

羅母一生生活簡樸,無欲無求,但求節日之時,可以一家人開開心心一起吃飯,知道我一人孤身在港,羅母總是溫暖地歡迎我的到來,讓我沾染一點家庭樂。

羅母一生得到的最大回報,可說是五個子女的孝心。羅家五兄弟姊妹侍母至孝,多年來,羅家英絕大部分時間都與母親同住,後來羅母身體轉弱,經常進出醫院,近幾年更要倚賴輪椅出入,一班子女仍沒有嫌母親麻煩,每星期總有幾天會帶著母親逛逛街、吃吃飯,陪母親聊聊天、打打麻雀。而且羅母生性豁達,與子女無所不談,三個兒子都還沒成家,卻不會嘮嘮叨叨要兒子結婚,反而坦然與子女談及自己的身後事,與羅家英一起挑好靈堂照片,還商量過要把骨灰放在家中。

最近一兩年,羅母身體大不如前,要長期臥床,羅家英專誠買了一張醫院用的床,床板上半部分可以調校高低,讓羅母可以隨時靠在床上看電視。由於屋裡房間不大,所以羅家英把床放在廳中,並請來傭人,二十四小時照顧母親。

說起這位幫忙照顧羅母的印傭阿玲,也是一個難得的人。一般傭人對老人家總是缺點愛心和耐性,但阿玲卻把羅母視作母親一樣照顧,陪著羅母進出醫院看醫生,起居飲食亦都照顧得無微不至,更會逗羅母玩,與她打來打去,幫助羅母運動。對羅母來說,阿玲就像是她晚年突然出現的一個女兒,而羅家英亦很感謝阿玲對母親的照顧,所以已表明阿玲想在羅家工作多久也沒問題。

勞碌大半生,羅母總算在一班子女孝順下,安然離去,喪禮以佛教儀式舉行,請得觀宗寺的明義法師進行封棺大斂,羅家大家族眾人,加上羅母的眾多親友,一行人好好地送了羅母最後一程。

其實羅母近幾年經常在醫院出入,如今安然而去,未嘗不是一個解脫。不過,我相信大家都會懷念這位難得的老人,我也借這小小的空間,好好對羅母作一次深切的悼念。